鲜芋奶茶

一个子博,不必关注的。

岛屿

01

尹昉被黄景瑜找到的时候,自动售货机是他的掩体,半张脸被鸭舌帽挡住,另半张脸缩在外套里。他相信,在这个陌生遥远的国度,哪怕机场人来人往,只有黄景瑜能认出他。

果然一回头,一个实在的拥抱等着他。黄景瑜的指尖轻轻划过他的肩胛骨:“好久不见啦。”

尹昉推好眼镜,大力回过一掌,笑得灿烂:“景瑜,你瘦了。”


共同旅行来得很不深思熟虑。黄景瑜有海外拍摄任务,尹昉说我没去过,那里美不美?黄景瑜立刻确认好行程:我之后有五天假期,你来看看么。尹昉很忧心,上升期男演员居然有近一周可以就地解散自由活动,前途可期吗?要知道时间就是金钱,就是机会,就是在机场被戳脸拍照的成名烦恼,虽然让人摸不到自由……黄景瑜在电话这面尽情地不害臊:我怎么这么高兴呢。你好关心我啊。

“是啊,我是很关心你的。”听起来他只有音调变高一点。黄景瑜略微受挫。

接着是窸窸窣窣,尹昉的声音再次响起:“那一周我没什么事,可以去找你吗?”

“好哇。”黄景瑜尽量压平情绪。化妆师很懂行地挤眉弄眼。黄景瑜冤死了:这个是普通朋友!化妆师频频点头:我可以信。你不要再笑了,眼角这块卡粉。

黄景瑜的心里,在机场扮演素不相识的领域尹昉老师可以排国内第一。从神色到肢体,活灵活现。但黄景瑜不在人前吐槽,手捧温柔海绵要接他的搭档平稳落地。

这次尹昉特地选择红眼航班加转机,在每一个可能注意自己的眼神里急速隐身。直到被热乎乎地搂住,他终于感到踏实,所有的神经松开弦,不着调都缩在黄景瑜的拥抱里。

但面对Kingsize的双人床,尹昉仍无法做出任何表情。

房间是自己订的,他坚持要黄景瑜从工作安排的酒店搬出来:当红男艺人没有隐私。没曾想临出发前才被告知原来的套间被换掉,赶上当地传统节日兼旅游旺季,“能订到、有得住,可以啦。”黄景瑜很无所谓。可是尹昉有所谓。“唉,”他在电话里叹气,“到了凑合两天,可以换套房。我睡觉爱蹬腿,踹着你就忍忍。”

“我会伸胳膊!”黄景瑜紧跟上。尹昉很容易被逗笑:“这也要比吗?”


这会儿偌大的房间里横着一张床出现在眼前,还是别扭。按说不应该的,大家钻进沙漠天天光膀子,逮犄角旮旯里冲澡还互相帮忙往头上浇水,什么没见过。黄景瑜有点反应过来了:铰除工作牵连,他和尹昉只是两个普通人。他脱外套的动作极尽夸张,搂住尹昉冲向床边:“来!机不可失!”

尹昉别开他软绵绵的手:“好啦!”算是解除好久没见的不好意思。

黄景瑜突然想起来:“这算是你弥补我啦。”看尹昉不解,他开始忆往昔峥嵘红海岁月——

摩洛哥的虫子泛滥,黄景瑜坚决要在尹昉那屋避避。

“我不同意。”

“我睡前一定好好洗澡。”

“不行。”

“不担心我的脸给咬坏了?”

“不担心。”

……

黄景瑜笑得咬牙切齿,带出家乡口音:“好!昉儿,啊?咱俩战友情没了我告诉你!”哼哼唧唧地走远。

尹昉晚上倒是想,黄景瑜那屋向阳面大,虫子生得旺盛。没剩几周了,和他凑合凑合也行。黄景瑜有分寸,知道处女座尹老师不好惹,带着感激靠在床头,一条腿架在床上,另一只脚巴着地板承担全身重量。尹昉看出他的别扭:“不是洗澡了吗?往里挪挪。”

黄景瑜没动。“我现在不困,不想睡。kindle借我看会儿呗?”尹昉知道他无心向学,随便给他点开个打发时间的小说。黄景瑜吓一跳:“啥玩意儿字这么大!”

“你不是近视是老花眼吧?”他凑到尹昉脸上观察眼镜,以及后面那双被镜片缩小的眼睛。

“调小点不就完了。一惊一乍。”尹昉把他推开。

半夜黄景瑜迷迷糊糊醒了。也许超大字是催眠咒语,他不知道怎么睡着的,醒了一感觉:姿势依旧,腿麻得像截肢。尹昉背对他,听呼吸频率应该开始做梦了。

狙击手瞪着铜铃似的眼睛,一边适应黑暗一边揉腿。好家伙真不客气。我和你客气,你就不能客气客气帮我挪个腿?

嘟嚷完,黄景瑜麻劲儿好差不多了,脑子也清楚了,往尹昉枕头上捶一拳:“我回去了啊。”尹昉没睁眼:“……快走快走……”


黄景瑜躺成个大字型,伸手挠尹昉后背:“摩洛哥这段,想起来没?”尹昉抓起他脱掉的外衣往他脸上一扔:“想起来了!我当时还想呢,‘这人够烦的。’”

这是真话。他说来就来,说走就走,无端端扰人清梦。

黄景瑜露出脸:“你说说,还有啥要求。”

尹昉想半天:“……不许在被窝里放屁。”


02

黄景瑜平时吃饭没准点,且油。几天冰水喝下来,胃间歇性较劲——尹昉猜的。小孩儿偶尔额角渗着冷汗,正餐吃得潦草。问他,他嘴硬:没有啊,你看错啦。尹昉拍拍裤子站起来:“你先回酒店。我去买点东西。”末了自觉维护硬汉的自尊心:“我想喝粥了。”这地方没唐人街,得自己做,还要找胃药。“我也去我也去!”黄景瑜开开心心露出两颗虎牙,谁看谁心软。

这儿的菜市场不大,小孩子成群结队穿梭在大人们的腿边,欢声笑语热热闹闹的,很有过节的气氛。摊位不多,但种类丰富,尤其青菜,个个肥头大耳,“比摩洛哥强多了”,黄景瑜评价。尹昉笑他:“摩洛哥的菜市场是你的心理阴影吗?”“是印象最深刻,老年痴呆也忘不了。”黄景瑜不管尹昉听没听见,自顾自地说。

尹昉回头看见肉铺:“撕点牛肉?熬烂了借个味儿。”黄景瑜狂点头。

又瞄见旁边菜摊:“这个菜甜的,要么?”黄景瑜狂点头。

尹昉看他那傻样唰地笑了:“好啦,快掏钱。”

“啊?哦!”

摊主大叔乐呵呵看着尹昉,尹昉乐呵呵看着黄景瑜翻腰包手忙脚乱。

往外走的时候尹昉突然说:“我第一回逛菜市场是跟着我妈去的,差点走丢。”

黄景瑜看见他脸色平静,岔道:“我妈是坚决不带我买菜的。小道拐进去是游戏厅,我总溜去打拳皇。”

尹老师眨眨眼:“忘记小时候玩什么了,就去北京了,就长大了。”

“您这么大岁数,记不住正常。”黄景瑜算着,“你看啊,你都上大学了,我小学还没毕业。”

尹昉佯装抬腿踢人,黄景瑜轻巧闪过,颇安慰地:“听说一过二十八,团组织不要我了,咱俩都是普通群众,没差别。”尹昉很惊讶:“团组织还要过你啊?”黄景瑜不满意:“我是少先队员升格过来的好吧?”仔细一想,他作为三不好学生,是初中最后一批硬被入团的。那又怎样!

对向走来的面孔没有人像他和尹昉一样。稀疏的亚洲游客不会来感受市井的水腥甜膻,两位名人游荡在喧闹嘈杂里不怕被观察、不怕被编排,勇于撒野,敢于大方,随心所欲把胳膊搭在同伴的肩膀。

菜市场是坚定的庇护所。

夕阳又沉下去一绺。黄景瑜脸上的阳光移到尹昉头上。


尹昉时差调整不过来。他哀求黄景瑜:“快对我打几个哈欠!传染一下!”黄景瑜很为难。他都来几天了才适应好,加上见到尹昉怪兴奋的,十二点了,他也没有哈欠拿得出手。他出主意:“咱们喝点酒,催眠。”看见尹昉满脸纠结,黄景瑜活力满满:“我没事,胃不疼了。”

酒得多喝才能发挥效用。微醺只会越唠越来劲。

比如聊到朋友,尹昉分得很清:同学、同事,以及朋友。黄景瑜想问我呢,属于哪个范畴?话终究转了弯:“我的朋友只分男女。”尹昉一脸“我就知道”:“你有纯粹的女性朋友吗?完全无关欲望的那种。”他旁观,除去工作和生活必要的人际交往,似乎每个女生都向黄景瑜开出迎春花。

黄景瑜很诚实:“我觉得有,你这么一问,我有点不确定人家怎么想的,人家把我当朋友吗?”少折腾点女孩子吧,尹昉心说。黄景瑜跟听到似的:“人家对我有其他想法的,我没法负责。以后对她们态度差点儿,以防万一。”尹昉笑:“更恶劣了。”

尹昉的门牙映射着微微灯光,突出得几乎翘起来。黄景瑜想伸手按一按,或者填他下巴凹进去的几道褶儿。他专心致志在笑,一双略失焦的眼睛架在圆圆的苹果肌上,有种厚墩墩的可爱。黄景瑜最后把手落在尹昉后脑勺。他的头发比自己的更短,摸起来荆棘密布,近似探险的快乐。尹昉摇摇头试图摆脱:“撒开。”黄景瑜听话,手滑到后脖颈。

这次尹昉没表态。红酒剩下一点,他的心软得转筋。

黄景瑜接着说:“有种技巧不就是么,女孩子总遇到坎儿,稍微给点温暖她就喜欢你。反过来,所有人对女孩子都好,对她不好的那个人会被记住。”

尹昉专注笑他:“心得体会挺全面的。”黄景瑜摸摸鼻尖:“不是我的体会。我用不上。”

“真的,我只靠帅。”

所以我是真不知道怎么让特定的人对我有相同的感觉啊。黄景瑜暗想。


03

黄景瑜纵身一跃陷进被子,声音奄奄一息:“昉儿,我腿快断了。”

尹昉趴着看手机,头也没回:“嗯。”

“我浑身疼。”

“是吗。”

尹昉感觉一只刺猬在腿上蹿。“刺猬”蹭过小腿肚和膝盖窝,停留在大腿靠下的位置。

舞蹈成就的肌肉纤长有力,肉感和支撑力满分,黄景瑜枕着感觉五星好评。尹昉伸出另一条腿去蹬不请自来的宽肩膀,用的是黄景瑜传授的柔术技巧:“别装死了,快去洗澡。”

“歇会儿不行嘛。”

“脑袋重头发硬,你再给我压坏了。”

“好吧,谁让你的零部件名贵呢……汗血宝腿。”黄景瑜起身回顾头发在皮肤上留下的印记。


其实黄景瑜怎会有假期。他这周有媒体采访若干个,上一部戏有个宣传,能延后就延后,推不了的采访改得像网友在线交流。“怎么聊不是聊啊,用视频聊就不是我了吗?不还是我嘛。”面对经纪人他理直气壮。一大清早举着手机就视频上了,聊完这家聊那家,活生生走出去一个多小时,再走回来一个多小时,权当徒步健身。

尹昉自然醒的。一晚上鼻炎患者黄景瑜几次有打呼噜前兆,均以被踹而无意识翻身告结。黄景瑜爱伸胳膊也是真的,大拳头说落就落,压得尹昉喘不过气。最后他选择面对黄景瑜侧睡,一为保护心脏,二为踹他方便。黄景瑜起床他是知道的,这个人对着他张嘴的睡脸拍照,“咔嚓”一声。尹昉想,连偷拍都不会吗?紧接着听见小声嘀咕:哎呀妈呀咋有响儿。

想起来就好笑。尹昉心情好,大声说道:“附近有条老街,去看看吗?”黄景瑜的脚步声咚咚的,浴室门缝里伸出一颗湿漉漉的脑袋:“你怎么总去这种地方!”

“文化遗产呢,很有名的。”

“好啦!”黄景瑜皱皱鼻子,很勉强似的。


结果数黄景瑜最大包小裹到处横晃。

“买这么多纪念品要当代购吗?”尹昉啥也没买。黄景瑜慈眉善目的:“分给大家伙儿啊,来都来了。”尹昉说自己的朋友天南海北红黑绿白,什么都见过,什么都不在意,说不定还会直白地对尹昉抱怨:买这个干嘛呀,亏你拖得回来。我家小,没地儿放。

黄景瑜说:“那不一样。要不要是他的事,买不买是我的事。”尹昉明白了:“‘硬送’啊?”黄景瑜不管:“这是心意。我的心意摆这儿了,我是诚心的。”“对方该有压力了,你这转移责任呢吧?”尹昉评价。年轻人自有想法:“别人怎么想我也管不着啊,就算我想管,人家不听我的我也没办法,是吧。”

尹昉刚要反驳,黄景瑜往他手里塞个小东西:“给你。”

人字形的琴谱夹,做成了两颗流星拖尾交汇的模样。尹昉摩挲着:“我不玩乐器,用不上。”黄景瑜把自己手里这个倒过来立住:“你看,可以做个首饰架,放个项链啊戒指啊什么的。”尹昉想说我没有首饰,可是看见黄景瑜的虎牙马上要被收起来,最后一点尖角消失得很无辜。他改口:“不要这个颜色,换一个。”

黄景瑜又开心了:“绿的不挺好的?”

“哪有绿色流星啊!”

“骨头都有蓝色的,流星怎么没有绿色的!蓝色的流星多俗啊。”黄景瑜攥紧了手里的蓝色款。

尹昉笑着塞回他手里:“服你了,结账去。”

说起来黄景瑜有年秋冬常住北京,给尹昉送家乡特产,秋天送板栗,冬天送草莓。来尹昉家吃饭的朋友们见证了“全栗宴”的诞生,临走每人再兜回去点。草莓更受欢迎,消息群发出去个把小时瓜分一空,有面薄的朋友压点钱在玄关。尹昉捧着几张红票,感受到丰收的喜悦。

尹昉说可不能再这么送了,开个快闪店都够了。黄景瑜只是笑嘻嘻的,说好吃就成。

尹昉倒没送过黄景瑜什么。黄景瑜刚搬到北京的时候,第一个知会的就是尹昉。人在外地的尹昉沉默半天发来链接,一点开,“北京欢迎你”响起来。

黄景瑜对首都的市容市貌印象不佳,人性待察,天气又这样糟糕。市场上租屋都差不多,迎接匆匆来客,就算是高端线,也就是迎接有钱一点的匆匆来客。

那天“北京欢迎你”一唱,他突然生出“凑合过吧还能离咋地”的中年心态,打电话给经纪人问房主同不同意给厨房和卫生间翻新?电话那头没明白:卫生间先不说,不做饭天天吃外卖,翻新厨房图啥啊。

“万一有人能来做呢。”黄景瑜当时说得很轻盈。

人生得余点念想,你说是吧。

万一呢。


04

傍晚有花车游行,游客预先占满沿街。黄景瑜欣赏来来往往的长腿姑娘,人家和他“Hi”他也大大方方和人家“嗨”。尹昉端着相机抬手就拍:“抓紧看,看个过瘾,回去没这好事儿了。”

黄景瑜立刻惆怅了:“欣赏美的机会也会失去,我太惨了。”尹昉扬手呼噜他脑袋:“扯淡。你惨?那这遍地是人间惨剧。”

太阳的影子在尹昉的睫毛上折叠,缓缓向上扩散,抓住黄景瑜的发梢。

他仍是抗议:“我有惨的权利!你不能宽以待人,严于律我。我心里难受着呢。”真把自己说难受了似的,一屁股坐下,委委屈屈地瘪嘴。尹昉没辙,蹲下拍拍他膝盖:“要哭啦?”尹昉以为自己是长兄安慰小孩,在黄景瑜的视角里却是讨食物的小松鼠。黄景瑜心头一阵酸。

“尹昉……”

“嗯?”看黄景瑜小孩儿脾气好点了,尹昉重新站起来。他的长睫毛垂着,密密实实,乍一看像闭眼等人来亲。

黄景瑜恨恨地:“没事了没事了。”低头冲脚尖来劲:“……靠。”

尹昉发现他最近总是说话留一半,担心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。黄景瑜急忙摆手:“哎不是不是。我吧……”

自己一次又一次安然无恙闯过预想的边界,尹昉依然纹丝不动。

黄景瑜转转眼珠,吞吞吐吐,“……你对我太包容了,我摸不着边儿,你能明白吗?”

因为我对你,胸无城府。你想干嘛干嘛。

尹昉知道这句丢出去对方接不了话。于是他选择不说。

“你这什么心态,能包容也不行?”尹昉像安抚恐高那样拍拍他的背,“你也很包容我啊。”

黄景瑜紧盯着他:“就因为这个?”

“别瞎想了。”


庆祝人潮涌来。天暗了,街灯没有章法,照亮出乎意料的角落,比如黄景瑜的裤腿。四周是红黄叠彩,人人都很开心。尹昉察觉到黄景瑜不在此列。

黄景瑜有啥说啥:“开心是开心的,一想到明天要走,不舍得。回去要缓好一阵。”尹昉点头同意:“嗯,不想回去。”摩洛哥把人胃口养大了,好像不住上四个月不算来过。

“那不回去吧?”黄景瑜半个身子伏上来,脚下的射灯照得眼睛晶亮亮的。尹昉温和地笑,低声说:“不要闹了。”

几个当地男女边跳舞边串掇游客加入队伍。尹昉被拉起,黄景瑜跟着起哄:“Dancer! Dancer! Artist! ”

尹昉模仿舞蹈飞快,很快融入,像小溪汇流大海。

他脚尖蹭蹭土地,草皮疯长向天。他掷颗小石头,水涧飞出波澜。他的耳尖红了,烧起一丈火焰。

他是云淡风轻的祸害。黄景瑜猫着腰抓起相机一顿猛拍。

当地人的舞步灿烂热情,尹昉怀里钻进一个姑娘,他揽过细腰,像两条织线在人流漩涡中穿梭漂浮。姑娘连续雀跃跳到他胸前,尹昉侧身延展手臂,令人难忘的指尖使这缠绕内缩,扩展,最后散去。围观人群冲他鼓掌吹口哨,尹昉鞠躬示意。黄景瑜一手举着相机一手挥舞小彩旗,不怕别人笑话,极大声地喝彩:“尹昉尹昉,势不可挡!”

尹老艺术家难得跳舞跳到脸红。


机场。

黄景瑜非要和尹昉一起来候机。一个直飞北京,另一个直飞上海。“来这么早干等着,就你一个人。”尹昉先飞,不放心黄景瑜落单。

“没事,在酒店也是干等着。”黄景瑜要享受回国前最后的自由。

“景瑜,”尹昉语速放慢,“你觉不觉得,这次和去摩洛哥的感觉不一样?”

“是不一样啊,这儿是这儿,摩洛哥是摩洛哥,俩地方。”黄景瑜善于打岔。

“说正经的。”尹昉眉头稍皱。黄景瑜注意到他脑门儿上有根细纹伸到头发里,平时见不着,怪稀奇的。

他盯着尹昉的黑框眼镜,略严肃:“咱们这回是旅游,是休假,上次是工作,心态肯定不一样。你想想咱俩这几天什么作息?”困了就睡,半夜聊天,生物钟越来越乱。

尹昉有点泄劲,但很容易被说服:“好吧。可能是时差的问题,一直迷迷糊糊的。”

黄景瑜回忆:“这儿吃喝无忧的,都是幸福。摩洛哥是苦点儿。现在想起来,好像没那么苦了。”

尹昉摇头:“不能这么说,我们确实苦过,那是真苦。情感和意识是不断流动的,单用某个时间点的状态去怀疑或是评断,我觉得不恰当。”

黄景瑜接受了。“好比现在的我不再需要一套‘小虎队旋风卡’,不代表当时的我不喜欢。”

“需要和喜欢绝大多数时候是互斥的。”尹昉想了想,“‘小虎队旋风卡’是什么?”

虎牙哈哈笑了:“你生得太早了,没见过好多小玩具。”

艺术家认真剖析:“可能生在任何时代,我都不会注意到那些小玩具。或是彻底忘记了。”尹昉的生活线索是舞蹈,在长沙学舞,到北京学舞,厌倦跳舞,重新跳舞,事业重心离开跳舞。

黄景瑜的生活是片段性的,每一段可以归纳出不同的中心思想。他见过分门别类形形色色的人,回想起对尹昉初印象,还是有话说:“我之前没敢告诉你,怕你打我。”尹昉不轻不重捶在他上臂:“先打了。准没好话。”

黄景瑜明面上嫌弃尹昉穿得土,最在意的是他亲切下的疏离,近于跳芭蕾舞的人身上常见的冷淡。后来发现他的确芭蕾出身,黄景瑜反而对自己瞎猫碰死耗子的洞察力感觉颓然。

“芭蕾舞者都这个样子,自个儿觉不出来。你当我是谁呢。”尹昉自问自答:“普通人呗。”

黄景瑜没吱声。


尹昉去个洗手间回来,看见黄景瑜对着手机脸皱得像个包子。“嘛呢?”

黄景瑜把手机给他看:前两天他和媒体视频采访的逐字稿。经纪人负责把握分寸,让他自己把握真实。他又忧愁了:“忘了说过什么了。”尹昉颇好奇,小声念:“‘你最近在忙什么’‘最近在准备下一部作品’‘请给我们的读者推荐一首歌’‘北京欢迎你’‘为什么是这首歌’‘因为我和奥运火炬合过影’……哈哈哈哈这都什么和什么?”

尹昉乐不可支:“问题够缺儿的,你怎么也胡说八道啊?”

黄景瑜两手一摊:“纯瞎聊。她既然敢问我就敢答,她敢不敢发就不好说了。”

尹昉把手机还给他:“就不能用点心?”

黄景瑜一本正经:“我和你说话特别用心。全是真话。”

“得了吧,”尹昉突然紧张,迅速起身,“我得走了,时间到了。”

黄景瑜站起来抱住他:“回去你还会联系我么?”尹昉莫名其妙:“你是不希望我联系你?”黄景瑜松开手,定定瞧他眉毛下的痣。尹昉感觉不自在,机械地敲敲对方肩膀算是告别:“行了,别肉麻了。也别往前送。”

黄景瑜特别会气人,露出对称的虎牙很阳光的样子:“我没有要送你啊。再见啦。”

尹昉往前走两步又回头,他已经坐下,在玩手机。

尹昉摇头笑笑,把自己缩在衣领里,一头扎进人海,很快不见了。



END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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